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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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。”

  她不知所以地心跳起来。

  “我——并不想了解你。”她的声音软弱而无力。

  车子“吱”的一声尖响,陡然急刹车,停在路边上,她吓了好大一跳,身子一震,差点撞到前面的安全板上去。她抽了口气,瞪视着他,路灯下,他的脸色苍白,眼睛里又跳跃着她第一次见他时,就曾闪烁在他眼中的那种阴郁的光芒。

  “你干什么?”她问。

  “找一个地方掉头。”

  “怎么了?”她咬咬牙。“你不是说要去你的工厂吗?”

  “不去了。”他摇摇头。“我发现我又无聊又愚蠢,我是个——傻瓜!”

  她回转头,深深地注视他。

  “你不是傻瓜,”她低语,声音像秋虫的轻唱,像夜风的低吟。“你太敏感,太容易受伤’你有一副最坚强的外表,最脆弱的感情。你的外表,像个蛋壳,一敲就破,你的内心却是最软弱最软弱的。”

  他狠狠地瞪着她。“别妄下断语!也别自以为聪明!”他低吼。

  “我不下断语!我也不认为自己聪明,”她幽幽地说,“请你不要对我吼叫,自从我们认识,你总是对我吼叫,我发现我居然有些怕你!”她的睫毛垂了下去,再抬起来的时候,她眼里闪烁着泪光,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,“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的人,你好凶恶,好霸道,好阴沉,好容易生气,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迁就你,可是,我……我……我一直在迁就你!而你还不领情!我……”她低下了头,轻得像耳语般说,“对不起,我我很失态”她吸了吸鼻子。“请送我回家去。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。”

  他用手托起了她的下巴,路灯下,她的脸嫣红如醉,眼睛里泪光莹然,那密密的两排长睫毛,被动地向上扬着,两滴闪亮的泪珠,缀在那睫毛上,闪烁如天际的星辰,她的眼光柔柔的,眼波如月如水如清潭。她的嘴唇是红润的,美好的,在那儿微微地翕动着,像要诉说什么,又不敢诉说什么。他凝视她,一瞬也不瞬地凝视她,然后,他的头俯了下来,嘴唇轻轻触到她那冰凉柔软的唇上。忽然间,后面一阵车灯的照射,一阵喇叭的狂鸣,然后,“呼”的一声,一辆卡车飞快地掠过了他们。这突来的灯光像闪电般闪过,灵珊悚然一惊,慌忙坐正身子,像从个迷梦中突然醒来一般,她惊慌失措地说:

  “你不能在高速公路上任意停车!掉回头吧,我要回去了。”

  他伸手去握她的手,她轻轻地抽开了。

  “回去吧!”她再说。

  他注视她,机会已经失去,她忽然像个不可侵犯的圣女,眼光望着窗外,她正襟危坐而目不斜视。他想说什么,想解释什么。但是,他眼前掠过许许多多缤纷的影子,这些缤纷的影子如同电影中变型的特写镜头,交叠着对他扑了过来。这些影子中有楚楚,有楚楚的母亲……她们扑向他,扑向他……像一把把利刃,忽然从他心上一刀又一刀地划过去,他痛楚地咬紧牙关,额上几乎冒出了冷汗。

  他不再说话,甚至不再转头去看她,发动了车子,他找到一个掉头的地方,掉转了头,他向台北开去。

  一路上,他们两个都变得非常沉默,都心神不定而若有所思。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,也不知道她对他的观感,他不敢问,也不想问。只是一个劲儿地闷着头开车。夜风从窗口吹入,吹凉了他的头脑,吹醒了他的意志,吹冷了他的心。他模糊地想起了她那个温暖的家,父母、姐弟、男朋友……扫帚星?如果那个漂亮温文的邵卓生配不上她,他更用什么去配上她?他的心更冷,更寒,更涩,更苦……而在这一片冰冷的情绪里,楚楚和她母亲的脸始终飘浮在窗外的夜空里,冷冷地看着他,幽幽地看着他,似乎要唤醒他那沉睡的意志,唤醒他灵魂底层的某种悲哀……

  车子进入了台北市,就滑进了一片灯海中。他们仍然沉默着,沉默的时间一长,就谁也不愿意先开口,一层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。她悄眼看看他,被他那满脸的严肃和冷漠震慑住了,她就更加闭紧了嘴。

  到了安居大厦,停好了车,她无言地跨下车子。关好车门,他跟着她走进大厦,拾级上楼,他们缓缓地,一级级地上去,一直走上了四层楼。到了必须分手的时候,他终于下决心似的,转头面对着她,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某种狼狈的颓丧,和苦恼的、自责的情绪,他的声音竟微微发颤:

  “对不起,刘小姐。”

  她涨红了脸,含糊地问:

  “对不起什么?”

  “我居然如此不自量力,又如此鲁莽和冒昧,我应该有自知之明……”他艰涩地,困难地,结舌而费力地说,“你洁白无瑕,像一只天鹅。而我——正是只名副其实的癞蛤蟆,我自惭形秽。”

  她张大了眼睛,默默地凝视他。那黑白分明的,清澈的眼光一投注在他的脸上,他头中立即“嗡”的一响,狼狈和自惭的情绪就更重地抓住了他。他仓促后退,脸色由苍白而涨红了。

  “很傻,是不是?”他凄然地说,“一个破碎的口袋,竟想去装住一颗完美的珍珠。”

  他打开房门,进去了。

  她靠在墙上,好一会儿,她只是靠在那儿,默默地,恍惚地,静静地沉思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