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狼烟北平徐金戈杨秋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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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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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谓。人嘛,哪有不挨骂的?以前我当记者,不是也没少挨骂吗?问题不在这儿,我是为咱中国人担心哪……”

徐金戈夹了块肘子放在陆中庸的碟子里:“怎么着?陆兄还有点儿忧国忧民?”

陆中庸激动起来,他把酒盅重重放在桌子上:“嘿!裤子里冒烟儿——当然(裆燃)了,我当然忧国忧民了,我认为中国的问题在于国民素质,国民素质的低劣导致国家的贫弱,四万万人哪,有思想有见解的人有多少?大部分人还不是浑浑噩噩?就这种素质,你还想抗日?根本不可能嘛!陆某虽一介文人,但对军事问题也有研究,拿淞沪会战来说,蒋先生可谓是大手笔,短时间内调集七十万大军,是全国陆军三分之二的兵力。日本人有多少?一开始只有不足一万多人,后来大举增兵也不过是二十多万人,结果怎么样?照样是兵败如山倒,连首都都丢了,您再看看咱中国历史,金灭北宋,元灭南宋,清灭大明,越抵抗亡国越快,不是没有敢拼命的主儿,岳飞、文天祥、史可法都够硬的,可那又怎么样?史可法的《答多尔衮书》写得倒是气势磅礴,可结果如何?自己兵败被俘,还引来‘扬州十日’,百姓血流成河,这值当吗?从这点上看,人家西方人就比较灵活。法国人也抵抗,打着打着觉得路子不对,德国人忒厉害,抵抗也是白搭,人家政府连个愣儿都没打,痛痛快快投降了,战争一下就结束了,别的不提,起码先不死人是真的。您再瞧瞧荷兰、比利时,也都明白着呢,打不过就不打,立马宣布投降,德国人能怎么着?人家能把你灭了?把老百姓都杀光了?不可能嘛,法国还是法国,荷兰还是荷兰,老百姓照样娶妻生子过日子,不过是换了个政府嘛。”

徐金戈给陆中庸斟上酒,附和道:“有道理,有道理呀,听陆兄一言,兄弟我茅塞顿开,老百姓就是老百姓,政治家毕竟是政治家,各自的想法不一样。”

陆中庸抿了一口酒,侃侃而谈:“对老百姓来说,总得有人管着,不是张三就是李四,谁管不是管?管就管吧,关咱老百姓屁事?咱中国人打仗不行,就得玩软的,日本人怎么啦?他来了咱不招他,踏踏实实做顺民,我看他坦克大炮打谁去。您知道历史上的北魏吗?那是打进中原的鲜卑人建立的王朝,鲜卑人是游牧民族,善骑射,汉人不是对手,怎么办?没关系,您什么也别干,只管踏踏实实过日子,时间总能证明一切,他鲜卑人坐了江山以后总不能成天舞刀弄枪的,又没人招你,你跟谁打呀?坐了江山该享福了不是?得嘞,这好日子一过就收不住啦,咱有的是漂亮女人,你瞧着眼馋不是?没关系,咱白送,你娶十个八个媳妇咱也送,敞开了让你生孩子,孩子越生越多,那些孩子你说算什么种儿?噢,你说是鲜卑种儿,那没关系,等孩子长大再跟汉人通婚,再生的孩子还能是鲜卑种儿?几十年一晃就过去,一眨眼工夫,几茬人的种儿就串啦。您放心,串来串去串不出中国去,这叫肉烂在锅里,外人压根儿就占不着便宜。北魏孝文帝改革,着汉人服饰,习汉人文化,民族通婚,血缘融合,三下两下,您瞧瞧,鲜卑族没了,哪去啦?被融合了,汉人还好好地戳在那儿,可鲜卑人却从此消失,老弟呀,这就是历史,眼光要放远一些,不能只看眼前。”

徐金戈笑道:“陆兄的意思,眼下对付日本人也得用这招儿,不抵抗,只当顺民,用软功对付?”

“对喽,这招儿比什么都管用,要不我怎么佩服汪兆铭先生呢,人家那曲线救国的确是高招儿。战争初期,汪先生也是坚定的主战派,在抵抗日本的问题上和蒋先生是惊人地一致,可为什么汪先生后来又改变了主张呢?这就不得不承认汪先生在审时度势方面确比蒋先生略高一筹。原因很简单,在尽全力抵抗之后,发现咱中国根本不是日本的对手,硬打下去,只有生灵涂炭、亡国灭种的结果。他蒋先生倒是可以成全自己的气节,可咱老百姓招谁惹谁了?老弟啊,咱中国人和洋人的观念不一样,西方人讲究‘不自由毋宁死’,咱中国人讲究‘好死不如赖活着’。说句不好听的,洋人的脑子不大好使,绕着绕着就把自己绕进去了,其实这道理是明摆着的,要是脑袋都没了,那要自由有什么用?也不可能有自由嘛,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?”

徐金戈叫起好来:“好啊,高论,真是高论,陆兄不愧是文化人,能把道理讲得深入浅出,兄弟我受益匪浅啊。”

陆中庸显得很谦虚:“哪里,哪里,老弟过奖了,其实,世上没有很深奥的理论,所有的理论原本都很简单,不过是被人为地复杂化了,文化人的责任就是把复杂的理论还原成简单的道理。”

徐金戈话锋一转:“陆兄,我现在关心的是战争的结局,明眼人都看得出来,日本人在太平洋可有些撑不住了,美国的轰炸机已经把东京炸成一片焦土,欧洲战场上德国人也在节节败退,俄国人已经逼近柏林。我在想,如果这场战争轴心国方面打输了,我们怎么办?将来蒋先生从重庆还都,我们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,不知陆兄有什么打算?”

陆中庸用餐巾擦擦嘴,胸有成竹地回答:“老弟的忧虑不是没有道理,凡事都要谋划在先,但凡战争总要有个结果,无非是三种结局,或胜或败或言和,日本人打胜了自不必说,若是打败了或者言和肯定会对我们不利,这点我早已想到了,也有了对策。”

徐金戈说:“哦,愿闻其详,请陆兄指点迷津。”

“老弟,你我认识时间虽不长,但一见如故,陆某诚心交你这个朋友,若是换了别人,我是断不会透露的……”陆中庸凑近徐金戈压低嗓音道,“想办法加入日本国籍,此为上策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如果日本战败,盟军方面也会按国际法行事,我们会作为日本侨民被遣返回国,中国政府无权追究一个日本公民在战争中的责任。所以说,身份问题太重要了。”

徐金戈忧心忡忡地说:“可是……这日本国籍可不是好加入的,这其中恐怕有不少具体规定吧?”

“还是得看关系,一是看你在日本人那里是否有面子,是否算是社会名流,再一个是你对日本是否有较大的贡献。不瞒老弟你说,这两条老哥我都占了,更重要的是,还有一些有身份的日本朋友帮忙,对此,我是高枕无忧啊。”

“陆兄能否为兄弟我想想办法?你知道,我们这些为日本人做事的人,难免会得罪一些人,有时也是身不由己,为了混口饭吃,谁会想到如今连条后路都没有了,陆兄若是有办法,该拉小弟一把才是。”

陆中庸叹了口气道:“老弟啊,世事如棋局,聪明人要走一步看三步,你早该考虑后路问题啦。不过,你我既然是朋友,我肯定要帮你这个忙,我有个日本朋友叫犬养平斋,此人很是神通广大,他若愿意帮忙,应该是没问题,只是这里面有个费用问题。”

徐金戈连声道:“这不成问题,这不成问题,规矩我懂,咱们一切按规矩办,您放心,事成之后,您这个中间人我也会另有一番意思。”

“这您就见外了,咱们是朋友嘛,朋友之间不言利,陆某的为人,日子长了您就明白了。”

“那是,那是,我心里有数,陆兄,我还想问一句,您那位日本朋友是在政界还是军界?”

“他是个日本浪人,他的真实身份我也不清楚,不过有一点我是知道的,此人背景极深,别说是政界军界,甚至和日本皇室也有密切联系。”

徐金戈凑近陆中庸低声道:“陆兄,如果您方便,能否为我和犬养先生安排一次会面?为了表示我的诚意,兄弟我愿向犬养先生提供一条有关南京政府方面的绝密情报。”

陆中庸吃了一惊:“绝密情报?能和我大致讲讲吗?”

“对不起,陆兄,事关重大,恕我不能详谈,请您转告犬养先生,自从汪兆铭先生在日本病故以后,南京政府中的陈公博、褚民谊、周佛海、梅思平等实权人物在进行秘密串联,而且已和重庆方面建立了某种默契,关于具体细节,我只能面见犬养先生后再谈,请陆兄见谅。”徐金戈一再道歉。

陆中庸谅解地说:“没关系,既然是绝密情报,我就不打听了,您放心,我会安排这次会面的。”

丰泽园饭庄的外面,文三儿和那来顺又拉扯起来,那来顺揪住文三儿的衣领,文三儿拽着那来顺的袖子,尤二柱和小六子在一边拉架。

那来顺晃着拳头威胁道:“文三儿,是不是有日子没揍你了,身上又痒痒了吧?你再骂一句我听听,不把你屎打出来,我姓你的姓。”

文三儿上次和那来顺打架吃了亏,因此便有些胆怯,他心虚地狡辩道:“我指名道姓骂你了吗?大家评评理,这年头有捡金子的,也有捡银子的,我还没听说过有捡骂的。”

那来顺仍然不依不饶:“那你骂谁呢?这儿就这么几个人,你没骂我,那是骂谁呢?你说吧,是骂李爷呢还是骂尤二柱和小六子?你说呀?”

文三儿当然不敢说是骂旁边几位,那还不引起众怒?这个那来顺真够可恨的,这不是逼着文三儿得罪人吗?文三儿很想照那来顺裤裆里踢一脚,想想又觉得胜算不大,于是马上放弃了这个念头,他一梗脖子道:“骂我自己呢,怎么啦?”

那来顺要的就是这句话,他也不想真打架,对付文三儿这样的人,只需语言上的威慑就足矣,既然文三儿认了,那来顺自然也有了台阶下。

李大砍抽着烟袋一直兴致勃勃地观看文三儿和那来顺的争斗,一见没打起来,顿时大为扫兴,他磕磕烟袋评论道:“怎么不打啦?真他妈没劲,有这工夫还不如到天桥瞧瞧沈三儿撂跤呢,你们这俩小子,哼!六月的冬瓜——毛儿嫩呀。”

正说着,徐金戈走到门口的台阶上喊道:“文三儿,快去扶陆先生,送陆先生回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