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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⑧章 脱下神袍,变成魔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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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处枪伤消费了肌体的大部分能量,他几乎要被对方的枪弹给榨干了。

  性感炸弹身上的火焰时明时暗,也代表着小伍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。

  他需要能量,需要任何能量,只要是吃的,能通过身体这座化工厂,转化为每个细胞增殖时需求的能量。

  可是熊彼得容不得他进食。

  决斗再次展开,亚蒙的幻身碰上彩虹金刚时,有种颓势难改,再无回天之力的感觉。

  对方的刀法凶狠残忍,哪里是小伍这个学了一个月拳的愣头青能对付的!

  他得求变!他主动朝对手的本体冲了过去!

  这一回,大海盗轻巧踏步,游离在梁骨和观测台之间,仿佛回到多年之前,攀爬桅杆和帆船的结绳大网那样轻松。

  熊彼得女士握着枪,一下一下朝着小伍的脑袋点射。

  两人的距离稍有拉紧,小伍就会被对方靴跟锋利的小刀划开皮肉!

  她灵巧地在船头翻飞,小伍追到船长室,面对他的又是满房破碎的相框,带着相框玻璃破片的攻击。

  他想去拉扯熊彼得女士的累赘燕尾,几次无果,却叫对手用精妙的步子和填煤铲拍的头昏眼花。

  熊彼得嬉笑呵斥。

  “小畜生!明面上的弱点不叫弱点!”

  他想将熊彼得逼进船楼,于是步子迈得更大,寻到武械库的入口,拿住门把的瞬间,却闷声吃下一颗子弹。

  “你有所求,就有所失。”

  大海盗不知何时已经贴到小伍的腋下,从死角观察着小伍的脸色。观察着小伍的肌肉状态,身上的汗渍与尿素的味道,观察着体能状况。

  像是鬼魅一样,不等小伍做出反击。

  她如游鱼入水,站到五步之外的距离,往猎枪中填火药,塞铅弹。

  小伍的身体失衡,脊椎叫这枪打得断成两截,面色惨白,毅然决然地扣下起爆开关。

  武械库的门把发红发热,炸成了碎片。

  库房中落下不少刀兵枪械,散了一地。

  小伍想伸手去拿,肩头跟着枪声猛然抖动。

  熊彼得:“像对着一桶死鱼开枪。”

  小伍没有放弃,他将疲软无力的性感炸弹喊回身边,调令魂威来治疗伤势,趁着熊彼得填装火药时,滚进了船楼的娱乐室。

  他捂着伤处,捂着破破烂烂的军服,在大门处用左手摸了一把,准备当做埋伏熊彼得的后招。

  可是大海盗干脆把围栏旁的大炮拉到门前,对着她以前珍爱的画廊,点燃了引线。

  轰隆——

  整个船身都跟着震了一下。

  小伍的脸色越来越差。

  他听见大海盗的谆谆教导。

  “让人看见的埋伏,就不叫埋伏。”

  他走向配重哑铃,想把这些沉重有力的铁块当做爆炸物。

  熊彼得翻开船楼的残骸,踏进娱乐室的瞬间,手中的弯刀脱手射去。

  这一刀,剜断了小伍的锁骨,插在软肋的间隙里,拔都拔不出来。

  大海盗说:“孙猴子锁了琵琶骨,也得老老实实求饶。”

  这场决斗,已经走到尾声。

  小伍还想挥拳,软弱无力的左臂抬不起来,右手的意图太明显。

  熊彼得抓着一把海盐,隔着两个身位的距离,往小伍的脸上,眼睛里,伤口中撒。

  “厨房里的东西也足够致命,你要处处小心。”

  从木桶中,她选了一条鲑鱼,拆出骨头,捅进小伍的脖颈。

  “这个地方叫大动脉,旁边有淋巴,有软骨,有气管。用鱼骨头也能割开。”

  小伍捂着眼睛,照顾不到伤处,他一步步后退,一步步瘫回沙发上,再也动弹不得。

  熊彼得女士坐在他身边,一点也不避嫌,听见小伍沉重的呼吸变得微弱,变得越来越嘶哑。

  她从腰胯的皮囊里取来水袋,把里边的蔬果可乐浇在小伍的头上。

  小伍像是久旱逢甘霖的庄稼一样,身上的伤口得到了糖分能量的滋养,开始愈合。

  熊彼得从皮囊中取来两封信,拍了拍小伍的脸。

  “下次写家书的时候,别去邮电局,像我一样,用信鸽和猫头鹰就好。”

  小伍说不出话,他的气管被熊彼得割断了。

  如果对方要割他的动脉,那么他已经死了。

  熊彼得女士脱下帽子,坐在破破烂烂的娱乐室里。

  她指着残破的大门,又指着稀里哗啦碎了一地的吧台木桌,指着前前后后战斗中破坏的地板和天花板。

  “终于有点画廊的意思了。”

  她搂着陈小伍的肩,作为同乡,重新介绍着郁金香号,重新介绍着自己。

  “我搂住你,你不介意吧?”

  陈小伍摇了摇头,气管还没长回去,他刚把鱼骨头从喉咙里剔出来。

  熊彼得笑颜如花,她像是一朵盛开在夏日骄阳下,刚被雨水滋润过的火红玫瑰。

  “你摇头是什么意思?是不乐意?还是没意见?你倒是说话呀?”

  陈小伍说不出话。

  熊彼得笑道:“哦!现在明白了?你被我割了喉咙,又怎么能说出话呢?”

  陈小伍想伸手,因为他看见了,看见了令他感兴趣的东西。

  熊彼得女士死死抓住了小伍的手,因为魔术师是靠手吃饭的,这太危险。

  不过她想着,自己的时间不多,最后还是让陈先生拉开了襟衣的花领。

  陈先生这才看清,熊彼得女士的脖颈到胸膛,有一道可怖的,如蛇一样的伤疤,一直往胸腹去。

  这些伤,这些痛苦,都是她的财宝。

  熊彼得将她一辈子的财富,通过伤痕,如数送给了小伍。

  这个女人耸肩无谓,把陈先生搂得更紧了。

  “你这身子和脸,是长得好看。我要是还年轻,你上了我的船,我就带你来这里做运动。”

  陈小伍猛摇头。

  熊彼得反倒是撇嘴吐口水。

  “你还嫌弃起我了?你也配?”

  陈小伍只是流泪,不说话。

  熊彼得还奇怪了。

  “哟哟哟哟哟!我把你打哭啦?!这可不行!我怎么能欺负一个弱男子呢?你说这可不可笑?哈哈哈哈哈!”

  笑着笑着,她跟着陈先生开始哭。

  她从对方身上,嗅到手性分子的味道时,嗅清楚那太阳一样温暖,芳草从泥土中发芽的生命力时,突然有种大彻大悟,大喜大悲感觉涌进心头。

  “我想起来了——”

  她把陈先生抱进怀里,像是哄孩子那样。

  “——我想起我在地球用的名字,嗨呀!好难想,好难……”

  她一点点清掉小伍脖子里的碎骨头,看着血肉模糊的伤,慢慢变成疤,带着血痂脱落。

  “老年痴呆是顽疾,我要是把老年痴呆这个病也忘了,会不会立马痊愈呀?”

  小伍哽咽地答道:“我他妈怎么知道呀!我又不是老年痴呆!”

  “你他妈说得真有道理!”熊彼得抱着小伍的额头,靠上自己的前额,轻轻拍着同乡的脸:“我就是奇怪,你怎么就哭了呢?”

  小伍:“你打我打得那么狠!我他妈快死了!想老婆了!能不哭吗?”

  熊彼得:“你怎么连死的时候都在想老婆!有点出息行吗?”

  小伍:“因为你和她很像。”

  “哦?你说我像你老婆?”熊彼得瞪大了眼睛:“这种搭讪方式是我那个年代的,一九七九年的!你不像八十年代的人呀。”

  不等小伍解释萱丫头的来历。

  “你知道我是怎么来这里的吗?”

  熊彼得又开始谈起过去。

  “我父亲带着我去唐人街,去福州帮的蛇头那里找工作,给中餐厅打工,你知道吗?”

  她谈起前世的回忆时,眼神温柔得简直像个良家妇女。

  “说是中餐厅,其实做的还是什么炸鸡呀,汉堡呀。我一天要站十二个小时,早上十点做到晚上十点。生意很好,中国菜世界第一嘛。大家看见招牌就会往店里挤。”

  她说着说着把鼻涕和眼泪都往小伍的血衣擦。

  “后来我在停车场,看上了一个泊车员,那个男孩子特别干净,是个美裔华侨,眼神清澈,开车技术高超,停车停的特别稳。我想给他生几个孩子。”

  小伍问:“他喜欢你吗?”

  熊彼得矢口否认:“他不喜欢我,喜欢变形金刚。”

  小伍说:“那你肯定比不上变形金刚。”

  熊彼得骂:“你他妈说的是人话?”

  她口中的故事,模糊又遥远。

  陈先生只能靠着想象,靠着强大的共情能力去体会。

  她继续说。

  “我一直都不敢开口,难为情嘛。后来我在炸鸡店里干得太久,也站得太久,脚踝静脉曲张去医院看病,结果用药过敏,就这么死了,来了这里。”

  没有什么道理,也没有什么说教。

  只是在讲她自己的事。

  她说着说着眼泪又开始掉个不停,拍着陈先生的大腿,哪怕大腿上还带着刀伤,疼得小伍一颤一颤的。

  她骂道:“我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呢?要是当时就把他骗上床,一举拿下!然后嫁到人家里去,能死的这么憋屈吗?你说对不对呀?对不对?”

  小伍疼得闷哼不止,一个劲地点头。

  熊彼得又从兜里取出另一罐可乐,递给小伍。

  “来!喝!我这儿没别的东西了,就这个最多。以前做快餐店的时候,我就记得它的好,现在用来招待你,不寒碜吧?”

  小伍拿上可乐,和同乡面面相觑。

  他们看着对方的脸,脸上脏兮兮的,让泪洗过一遍。

  小伍:“别哭了。”

  熊彼得:“我想哭呀!”

  小伍:“再哭你身子都没水了!命不够呀!”

  熊彼得擦干净泪,却怎么也擦不完。

  “我要是能控制它,那我不是机器人嘛?我能是变形金刚的话!不早就把人家拿下了?!”

  小伍举杯相碰,眼泪也没停下。

  “你说得对!”

  熊彼得跟着碰杯,给自己的身体补水补糖。

  “喝。”

  熊彼得捏着小伍的大腿。

  “让我摸摸。”

  小伍:“不行,我有老婆。”

  熊彼得:“我要摸!时间不够了!”

  小伍:“时间不够也不行。”

  熊彼得举枪。

  小伍投降。

  熊彼得贪婪又欣喜地揉着小伍的腿,看着伤口的肉芽一点点填平血与肉,体会着【生命】的含义。

  “我想,自己像是在海里的鱼,可惜是个哺乳动物。”

 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,呼吸也越来越短。

  “没事儿要往水面蹦跶,要是闷在海里太久了,就会溺死。”

  她的身体开始凋零。

  “跳出海面的时候,能看见太阳和彩虹,能顺畅的呼吸。这时候我才觉得——我活着……”

  她把可乐送到嘴边。

  小伍还想问个问题。

  “你之前说,你写了两本经……”

  这个问题关乎于亚蒙神恩教,关乎凯恩校官的经典。

  他想明白了。

  这两本经书。

  一本叫《亚蒙圣经》。

  一本叫《凯恩圣经》。

  都是熊彼得写的。

  她把所有的幻想,所有对美好崇高的期望,所有的理想都藏在了凯恩圣经里,留给了教子。

  她把所有的残忍,所有的精湛的盘剥手段,所有的现实都藏到了亚蒙圣经里,留给了奴隶。

  除此以外——

  ——哐当。

  铁罐落地,滚出去老远。

  小伍的腿上的那只手跟着滑到沙发上。

  他看着熊彼得船长。

  看着这个枭雄,看着同乡。

  像是睁着眼睡着了,她脸上依是那种狰狞又桀骜的笑。和她的教子如出一辙。

  阳光刚刚透过船楼的坑口照到她的脸上。

  娱乐室的酒架里露出几幅画。

  海潮起起落落。

  甲板下的奴隶,透着十字栅栏,仰头看着天上。

  海员唱着哀歌,和凯恩校官一起抱头痛哭。

  一片片雨云聚了又散。

  小伍把身上的刀子和弹片拔了出来。

  它们是那么轻。

  轻轻往里再送几毫米,自己的小命就没了。

  它们是那么沉。

  沉得小伍手臂酸软发麻,几乎抱不起船长的遗体。

  他将同乡放在甲板上,站在凛冽的北风,看着北国海岸线的冰天雪地。

  再往西,往北,穿过群山,跨过平原。他才能见到自己的家人。

  他想长出翅膀,想飞过去,但他做不到。

  身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,他想记住。

  这是同乡与旧世界旧时代斗争时,用肉身夺来的无价之宝。

  他望着峡湾群岛的一道道彩虹,望着堆积如山的船体残骸,想象着烽火年代大海上的故事,毕竟同乡对此只字不提。

  他和同乡的遗体说。

  “有机会的话,真想和你再谈谈......我能在星界见到你吗?”

  阿明让海员以枪裹挟,决斗结束时才恢复自由之身。

  他凑到小伍身边,天真地问。

  “这个女人是谁啊?那个老妖婆到哪儿去了?”

  他可不知道熊彼得船长身上发生的事。

  小伍从阿明衣兜里拿来烟,言简意赅地答。

  “一个女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