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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丫头,顾小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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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一章邻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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气,瘴气缭绕,阴森恐怖。

“是,是,太太,俺错了,俺马上去……”雪莲磕磕绊绊逃出了屋子,脚步落在长廊里,她的眼泪哗哗流,抬头看看忽明忽暗的夜空,冰冷冷的月光钻出了云层,照在院子里,石基路像打了油,铮明瓦亮;照在墙角的雪堆上,晶莹剔透;屋檐上跳跃着几只“喳喳”叫着的喜鹊,啄食着瓦松。她多么希望自己变成一只喜鹊,自由自在飞来飞去……再低头看看她住的房间,孤零零靠在院墙角落里,那是一间煤屋,地上堆着一冬天的煤,黑乎乎的,墙根堆着一些玉米秸,那就是她的床。

“雪莲,你磨蹭什么?你以为俺躺在床上就看不到你在做什么吗?”身后传来李氏的吼声。

雪莲慌乱地用袄袖擦擦脸上的泪水,快步跑向一楼的火房。

躺在另一个卧室的许洪亮听到了李氏磨牙凿齿的声音,他也懒得理,可以说习以为常,熟视无睹。

李氏第一锅烟泡吸完了,嘴角合上了,懒得张开嘴说话,生怕嘴里那口烟溜走了。她半抬起身体,梗梗脖子,眼睛瞪瞪烟盘旁边的小茶壶,再瞪瞪一旁站着的雪莲。

雪莲明白,李氏想喝茶,她快步走近桌子,双手端起小茶壶送到李氏的嘴边,李氏撅着嘴巴对着壶嘴“咕嘟咕嘟”、喉咙震颤,像饮驴,嘴里的余烟带着茶水咽了下去,她知道鸦片贵重,一点不舍的糟蹋。

咽下最后一口水,李氏用胳膊肘捣捣床帮子,不紧不慢地问:

“有什么吃的?”

“回太太的话,有八宝粥,还有前几天少爷带回家的青岛罐头。还有白天擀的面条,不知道太太您想吃什么?”雪莲小心翼翼问。

“俺想喝八宝粥,多放点红糖。”

雪莲抓起炉子上的大铁壶,给桌上的小茶壶灌满开水,走出李氏的屋子,再走进许洪亮的屋子。

许洪亮像一团烂泥蜷曲在床边上,他手里的烟枪像燃烧的鬼火,照着一张铁青铁青的脸,吓得雪莲深深低着头,战战惶惶地问:“老爷,您的夜宵吃什么?太太问您想吃什么?”

“一碗清汤面就可以__”沙哑的声音,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,有气无力,命若悬丝。

“是,老爷,俺,俺马上给您煮面。”雪莲疾速地逃出了屋子,她害怕那个鬼怪从床上爬起来作妖。

李氏津津有味地喝着红糖八宝粥,喝完了,又从雪莲手里抓过茶壶喝了一口水,含在嘴里对着痰盂漱漱口,一面躺下烧第二口烟锅,像是来了精神,掐着嗓子:“下去端一盆洗脚水送过来,给老爷先送过去,他跑了一天,脚丫一定臭了……然后你去把少爷屋子收拾一下,窗帘也该洗了……少爷星期天就回家了,他有洁癖,喜欢干净。”

李氏眼里没有闲人,雪莲睡觉都不敢睡死了,生怕两头青面獠牙的猪吆喝,她把李氏和许洪亮当成了两头猪。雪莲没上过学

,不认识字,也不会骂人,她想偷偷骂许洪亮两口子,找不到适合的词。

太阳出来了,午后的天比早上亮了好多,仟溪走出了自家院子。梅格尔的脚步停在了院门里面,往外探着身子,嘴里连声嘱咐:“宝贝女儿,早早回来,不要像你的爸爸,天不亮就出去了,到现在还没有回来,晌午的太阳已经偏西啦……”

风撩起梅格尔一头花白的头发,几年的时间,在她的眼角烙下了几条深深的褶皱,圆胖胖的脸颊已经耷拉 ,丰腴的身体消瘦了许多,结实的后背躬起一个弧,看上去比以前矮了一截。她本可以与她的丈夫沃尔曼一起回德国,离开这个被鬼子蹂躏的国家,去过逍遥自在的生活,可,为了心里的信仰和梦想,为了仟溪,他们勇敢地留了下来,积极参与抗日。

前段时间,罗一品他们从清河火车道救回几个伤员,顾庆丰把他们藏在教堂,交给了有怜悯之心的丽莎姆姆。沃尔曼担负了保护伤员的任务,很少回家,偶尔回家换换衣服,匆匆而回,匆匆而去。看着不知劳累、舍生忘死的沃尔曼,梅格尔不仅心疼,更多的是忐忑不安。

“妈妈,您不要担心,”仟溪折回身,扑进梅格尔怀里,搂着老人的脖子,潸然泪下,她心里感激养父母的养育之恩,更感激他们竭尽心力襄助她的工作。

“知道了,你们要小心。宝贝,没有你,我们还有什么?只要你好,我和你爸才好……”梅格尔的大手轻轻拍着仟溪的后背,低声嘱咐:“宝贝,要多吃饭,瞧瞧你单薄的身体,妈妈不敢使劲……呵呵……”梅格尔笑了,她的眼眶里溢满了泪,她知道她的丈夫和女儿在做什么,害怕与担心无时无刻不侵扰着她的心,此时此刻她的语气故作镇定,“去吧,好好照顾自己。”

仟溪把头趴伏在梅格尔的耳旁,“妈妈,小心新来的邻居。”

“嗯,知道了,去吧,我的宝贝,别费神妈妈,妈妈还没有老糊涂,耳不聋眼不花,还能鉴貌辨色,分得清好人坏人,只是有点吃惊,许家怎么会变成咱们的邻居呢?不,妈妈不是那个意思……不能一杆子都打死……”

梅格尔的话把仟溪逗乐了。

风小了,大多的积雪被拥挤在路的两边,一堆堆,一簇簇。阳光落在街道上,人们的脚步和人力车的车轱辘压出一条条冰冷冷的路面,水泥做的石板路上贴敷着光滑的雪,雪化了不少,变成了水与冰,空气还是那么冷。

街道上的人多了起来,几辆巡逻车肆无忌惮地驶过,脏兮兮的水四处飞溅。白杨树已经变成了光杆司令,灰黑色的枝杆在冷风中摇曳,挂在枝上的雪飘飘而落,落在树下,落在马路牙子上。几个德国少女手里擎着画布伞从树下走过,躲闪着奔驰的车辆,偶尔嘟囔几句,提着裙摆匆匆离去。

仟溪的脚步拐过了前面银行的小路,再往前走两条街道就到了医院南街,她准备去一趟杨同庆的面馆,见见二妹夏蝉,她想与二妹商量一下去八里庄见见三妹小敏,她已经知道有三妹的存在,罗一品给她讲过三妹的事情,不仅心灵手巧,还勇敢机智。仟溪真想敞开双臂抱抱那个可爱的、不曾谋面的妹妹。

前面街口出现几个女孩,她们急匆匆的小身影在花坛边上一闪,飞快穿进了巷子,她们岁数都不大,有的胳膊上挎着篮子,篮子里是青菜和酱油醋。有的肩上挑着筐子,前面筐子里坐着一个头戴老虎帽的幼儿,一头挑着煤球。有的背着书包

……仟溪心里希望三妹就是她们中的一个,很快,她苦笑了一下,她和三妹不认识,就是走在大街上,头碰头都不可能认出对方。听二妹夏蝉说是三妹先认出了她,真是一个聪明的妹妹。

一串车铃从身边擦过,车上坐着一个身穿长袍的男人,他一只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皮包,另一只手里拄着一根文明棍,嘴里大声呵斥:“快点,快点。”他脚上皮鞋用力踩着踏板,用力过大,他的身体左右倾斜,嘴角流着哈喇子。

车夫的脸上冒着大颗大颗汗珠子,这么冷的天,敞着黑黝黝的胸膛,唯唯诺诺:“老爷,别着急,马上就到了,您总是动,俺就跑不快了。”

仟溪认出了那个坐在车上的男人,是新邻居许洪亮。他这是去哪儿?盯着人力车远去的方向,一家烟馆就在马路口上,烟馆门框上挂着蓝色的门帘,几个晃悠悠的烟鬼钻了进去,留下身后的布帘在风里摇曳。

巷子口拐角处,趴着几个面黄肌廋的男人,男人身前跪着几个幼儿,一个个稚气没脱,一脸泪,一脸鼻涕,他们头上插着草秧子,脖子上挂着沉重的木头板子,板子上写着几个歪歪斜斜的煤炭字,标着出售价格。

几个行人的脚步跃过一堆雪,站在了几个孩子眼前,指手画脚,咳声叹气,满眼同情与怜惜,又无可奈何,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去。

躺在地上的烟鬼似乎是看到了一点点希望,用竹竿子一样的胳膊支撑着羸弱的身体往前爬着、爬着,伸手抓住了行人的长袍衣摆,筋疲力竭地苦苦哀求:“求求先生,买下这个孩子吧,他会做好多事……不听话,随您打,随您骂……”

“你们,你们这一些败类,有一点钱就抽鸦片……却没有钱生活,卖儿卖女的钱做了什么?瞧瞧你们这幅德行,为什么外国人说咱们亚洲病夫?为什么?”行人情绪激动,言辞锐利。

烟鬼哼哼了半天,只冒出一句:“你,你是吃饱撑的,多管闲事……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。”

“有钱买一些吃食,比你抽鸦片强……现在看看你们,一个个鬼不是鬼,人不是人。”

听到争吵声,渐渐围拢过好多看光景的人,大家七嘴八舌气愤地指责那一些烟鬼。烟鬼瑟缩这身体躲到了墙角,揣起胳膊,闭上眼睛,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。

仟溪站在人群里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,她沉默,她只感觉一阵阵冷风吹透了她身上的裙衣。

一个胳膊上挎着篮子的少女从人群缝隙之间挤过,女孩走路很快,像是去抢不要钱的东西,留给仟溪一个背影。一件补丁摞补丁的红花棉袄,硬硬的棉絮,像被车辙压过了似的,服帖在她瘦弱的身上,一条像草一样黄的辫子垂在她纤细的腰上,黑青色的棉裤,松松垮垮荡在两条腿上,一双黑布做的篓子鞋露出赤着的双脚。

女孩的装扮很像是哪家的丫鬟,丫鬟?!仟溪的脑子里重复着两个字。三妹?!仟溪的心脏猛地颤栗了几下,突生凄凉凉的感觉,她不由自主离开了人群,加快了脚步,追着女孩的背影而去。

面包店屋檐边上,靠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,女人全身上上下下的衣服没有一个地方是整整齐齐的,头发散乱,盘着的髽髻也毛渣渣的;厚厚的嘴唇紧紧闭着,脸色灰灰的,没有一点血色,好像有几天没洗过脸;身材细高挺,粗手大脚,鹳骨高高的,那是瘦的模样。往前探着身子,眯着眼睛寻摸着墙前面的街道,看样子她是在等人,或者找人。

一个女孩从女人身后窜了出来,一下揽住女人的腰,嘴里喊着:“娘,俺在这儿。”

女人喜不自持,伸出脏兮兮的双手抱住女孩的脸,“雪莲,你怎么从后面街道上出来了呢?”

女孩想起了什么,缄默了片刻,战战兢兢往身后撩了一眼,半天,又把身体依偎在女人的怀里,颓唐地说:“娘,俺怕,俺怕,太太知道您上次来找过俺,她说,她说,再有下一次,就,就……决不饶恕俺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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