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架
三丫头,顾小敏
导航
关灯
护眼
字体:

第一章 黑暗里的泪

『如果章节错误,点此举报』
第(2/3)页
自己,开始“哇哇”大哭。

“哭,哭,哭死你!”“啪”男人一边向女孩吼着,他一边把手里的空酒壶摔在他旁边的墙上,传来清脆又刺耳的声音,四溅的玻璃碴瞬间蹦起。有一块玻璃碴突然飞起穿过了女孩的耳朵。女孩一声尖叫划破了沉闷的空气,接着就是大哭。

听到孩子凄厉的哭声,接生婆突然停下了脚步,她慢慢扭脸往身后瞟了一眼。

只见那个男人突然跳起身来,伸出一双大手抓起地上的女孩。

女孩的右耳朵被溅起的玻璃碴子割伤了,一个肉嫩嫩的小耳朵唇豁了一个大口子,血水正从女孩的脸上顺着脖子淌下来。

“虎皮呀,这孩子,这孩子耳朵要掉了!破相了!”

接生婆的声音吓了男人一跳,他猛地扭转脸,他的双目瞪得像灯泡,他没说一句话。

“这孩子,你不想要,就送给俺,俺不嫌弃!俺回去给她缝几针,丑点丑点,只要不缺就行!您看行不行?”

“你,你什么意思?”男人张口结舌。

“你家的女人不是又给你生了一个小丫头吗,这个给俺,你们小两口再生一个……嘿嘿……虎皮,你可快点拿主意呀,这个孩子的血快淌没了!”

“不行,不行,我的孩子,我的女儿……”坐在屋子炕上的女人坐不住了,她衣衫不整的、慌慌张张地扑了出来。

刚刚她已经听到了孩子的尖叫,还有嚎啕,她以为孩子只是磕倒了,她没有在意,门外传来接生婆的声音吓了她一跳,她都没来得及系上衣服扣子就跳下了炕。

她一手抓着前襟,她一手扶着门框,一抬眼,看到她男人怀里抱着嚎啕大哭的女儿,女儿脸上的血水吓得她全身哆嗦,“怎么啦?这是怎么啦?”

她想从男人手里夺过她的女儿,她虚弱的身体又向前扑了一步,男人一晃膀子躲开了她。

男人明白了接生婆嘴里话的意思,他没去理睬他的女人,他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,他粗着嗓音说,“好,您给多少钱?”

“钱?”接生婆抻抻她松垮的脖子,又斜着嘴角,“钱,这个时候多一张嘴,就是多一个要命的,不是俺可怜这个孩子,俺也懒得说这句话,谈钱,免了,俺走了!”

“不要,当家的,你不能把咱们孩子再送人……不能呀!”女人“扑通”一下跪在她的男人的脚边,她双手抱着男人的腿,“不要啊,这是咱们的骨肉……”

男人抬抬脚丫,他想踢他的女人,他迟疑了,他又把脚丫慢慢放下去,在地上挪了挪,他依然没有搭理他的女人,他的眼睛直愣愣盯着那个接生婆,“至少给俺壶酒钱,不是吗?”

“好吧,这点钱,是你虎皮刚刚给俺的,就再还给你吧,等于俺给您女人白白接了一次生,以后啊,您女人再生,您再去找俺来……”接生婆一边说着,一边递上两枚铜板,她一边张开手去接男人手里哇哇大哭的女孩。

“这?您,您可要对这个孩子好,如果,让俺知道,您对俺孩子不好,俺就杀了你!”男人哆嗦着嘴唇,使劲咬咬牙齿。

“知道,俺没有孩子,这个孩子,俺会比你们两口子养的好,怎么说俺也曾是皇亲国戚,不是八国联军让俺家族败落,俺也不可能跟着俺那个命不长的到这儿……”

接生婆哭了,她想起了她的男人,几年前她的男人被压在了煤井里,再也没有上来,她也没再找男人嫁人,更没有离开坊子煤矿,她要守候着她的丈夫,即使是一个鬼魂。

男人犹豫了,他对眼前的接生婆有所了解,他只能用“不是坏人”来评价她。

“俺不会亏了孩子!放心吧,来来……”接生婆一边抬起衣袖擦擦脸上的泪水,一边说,“把孩子给俺吧!”

女孩似乎听懂了男人和接生婆的对话,她向跪在地上的女人张开了一双小手,小嘴里嚼着泪水哭喊着,“娘,娘,娘……”

“不要呀,不要呀,这是我们的骨血!”女人一边哭着,一边继续哀求她的男人。

男人摇摇头,他一咬牙,一甩膀子,一狠心把他手里的女孩塞给了接生婆。

女孩在接生婆怀里挣扎,她一边踢腾着一双光溜溜的小脚丫,她一边向她的母亲伸着一双脏兮兮的小手,她嘴里一边哭喊着,“娘,娘……”

“把俺的女儿还给俺!”女人突然站起身扑向那个接生婆。女人身体太虚弱,她的脚步踉跄,她满脸泪水,“把俺的女儿还给俺!求求您!”

“你还年轻,再生十个八个没问题,再说,你丈夫虎皮还想要个儿子,你再给她生个就是……你们生多了用什么养活?今儿趁俺心存慈悲,这点慈悲还没有被这冷风扫尽……如果,你再闹,俺就不要了!”

“不,给您,您快走,快走!”男人急忙弯腰抓起他的女人,他使劲把他女人扔进了门里,“臭女人心眼不够使,孩子跟着我们遭罪不是?咱们还要生儿子……炕上还躺着一个吃奶的丫头,你……去你的!”“哐当!”门被男人摔上了。

女人嚎啕大哭,“你,你,大女儿被你送给了谁?今天你,又把二女儿……可怜的娃呀……”女人凄厉的哭声被关在了院子里,关不住,被冷风带走,荡漾在坊子矿区。

虎皮,这就是顾小敏的亲生父亲。刚刚被接生婆带走的那个女孩是顾小敏的二姐,还没有名字的二姐就那样被虎皮卖掉了,卖了一壶酒钱。

为什么大家喊顾小敏父亲虎皮呢?

顾小敏父亲顾庆坤本是一个杀猪的,四乡八里哪家要杀猪必定找他,他杀猪有一手,只要他的刀一出手,听不到猪惨叫,用他的话就是他不想让畜生死之前痛苦。他还有一点怜悯之心。但,他有两个嗜好,喝酒与吹牛。他说除了人他没杀过,老虎他也杀过,好多人不信,好多人也信,因为在顾家有一把破椅子,也是顾家唯一一件家具,那把椅子上真真正正披着一张老虎皮。

这把椅子真的很破旧,上面多了好几层不同色的木头梁子,甚至椅子四条腿都折了,顾庆坤不能让它倒,这把椅子能放下他的虚荣心,他又找来四根香椿木紧紧绑在上面。

顾庆坤常常坐在他的老虎皮椅子上,翘着二郎腿,身体歪斜着,他手里举着酒壶,就那样大口大口地喝着,他的下酒菜不是一根猪尾巴,就是一块带毛的猪皮,那是他帮忙的主家给的工钱,这可是他用他的手艺换来的,他吃着,他啃着,他喝着,他洋洋得意。

顾家还有一个让顾庆坤骄傲的人,那就是顾小敏的二叔顾庆丰,顾庆丰在前面的德国小镇(坊茨小镇)上的日本学校教学。

顾家在1921年之前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。那个时候顾家在河北张家口一带是有名的乡绅。怎么落败了?只有顾家兄弟知道,外人无从知道,就连顾小敏的母亲也不太清楚,她嫁到顾家那年只有八岁,是顾家的童养媳。

顾庆坤就是奔着他的二弟来到坊子煤矿的,他没上几年学,没有多少文化,十几岁时他跟着杀猪的满街跑,不是为了得到一口吃的,那个时候顾家不缺粮食,只是他的好奇与新鲜,主要觉得好玩。他蹲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刚刚四处奔跑的生命在屠夫刀下痛苦呻🌸吟,他心升可怜,他又愿意吃肉,杀猪没有罪过。如果被杀的猪没有任何痛苦地死去多好啊……由此他研究了穴位,他慢慢喜欢上了杀猪这行手艺……七年前他来到威县地界,他想做杀猪这份差事,可,哪有那么多猪让他杀?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多多少少有一次两次让他大显身手的机会,所以,除了杀猪只能到煤矿做苦力,那份工作让他很压抑,更苦闷,但,谁也无法改变。

想吃饭、想喝酒、想照顾家里老婆孩子,必须把这份苦、这份累压在心里,不能让它蹦出来,矿上日本管事的不会给他们这一些苦力任何喘息与埋怨的机会,你不干不可以,你想闹事就让你永远蹲在井里,不是上不上来的意思,而是不声不响地死在那里面,无论怎么死的,是被杀的,被掐死的……无人知道!

顾庆坤只能把他的火气撒在给他生了三个丫头的女人身上,他每天打他的女人,骂他的女人,无缘无故地打骂,让他的女人怕他,更恨他。

怕也是沉默的,小心翼翼的,更加唯唯诺诺;恨,女人的恨也就是偷偷骂几句,用洗衣板使劲搓搓衣服,又不舍得,衣服碎了还要花钱买,没有钱,只有伤心的泪。

旁边的火车站,运煤的火车吭吭唧唧从天黑到天亮,从天亮到天黑,没有停下来喘口气的时间,居住在这儿的人与尖叫的火车一起呼吸,累,一个字,闷,一个字,就像被扣在一个钟鼓的下面,四处都是车轮摩擦铁轨的声音,刺耳;腰直不起来,喉咙里发不出多余的声音,就是发出声音谁能听到,都被那刺耳声掩盖。



(本章未完,请翻页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