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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世权臣苏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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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7 第195章 我不要和你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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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晏觉得这种一本正经比吊儿郎当还让人头疼,把酒坛往他怀里一塞:“你真喝醉啦!说的什么乱七八糟……龙门在哪里,看完我就回家睡觉了。”

“就在你手掌下。”豫王说。

苏晏转头看——原来是五里驿的那块花岗岩大石碑。夜色幽深,碑面“京畿重地”四个大字看不分明,但崩裂的边角却十分明显,自己正扶在那处缺角边缘。

他喃喃道:“还没补好啊,驿丞真懒。”

豫王道:“不是懒,而是不敢补。”

“回京路过此处时,阿追说过,这是用软鞭子抽的,一鞭下去开碑断石,却只削掉了边角,可见此人内力雄浑,又心怀顾忌。”苏晏轻抚嶙峋的断面。

豫王沉默片刻,说:“我抽的。”

“嗯?唔……”苏晏顿时明白了笼门的意思,“这块碑,是给你划的边界线?”

豫王颔首,背靠石碑坐在微微泛绿的草地上,曲起双腿,把酒坛搁在腿间,“十年前,皇兄竖了这块碑,我被迫立誓,终生不踏出此碑之外。

“至今十年了啊,回首恍如痴梦,梦中有纸醉金迷,有烟花风月,仿佛可以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完一生。却有天陡然发现,镜中的脸不是自己,而是一张眉目可憎的面具,越是想撕下它,就越感到脱皮裂肉的疼痛……清河,这疼痛是你带给我的。”

苏晏安静地听,听到最后一句,不假思索道:“这个锅我不背!”

豫王侧头斜睨,自下而上地看他,“这个锅还就得你背,否则我今夜何必出来吹冷风,找个风流小书生抱着睡觉不好么?”

苏晏刚平复的怒意又升起来:“关我屁事!你爱睡哪个睡哪个,只要不是睡我,我还管你?”

豫王笑:“其实睡了你之后,我还睡过其他人,可是怎么都不得劲。想想不甘心,又试了一个,结果更糟,明明是个美男子,刚脱了衣服,就觉得他皮肤没你白,腰没你细,腿没你直,屁股没你翘,抱起来手感也不行,最后什么兴致都没了,只好让人穿衣服回去。打那以后,我就真的为你守身如玉了。”

苏晏恨他不要逼脸到了极致,什么骚话鬼话都说得出口,气得拿脚直踹:“谁他妈想听你的床事!自己爱睡不睡,拿我做什么筏子,还要我向你谢罪不成!”

豫王挨了踢也不恼,一脸诚恳:“你不是嫌我装腔作势、话里有话?这会儿我说的字字句句都是真的,你不信?”

不是真话假话的问题,而是根本不该说出口的话!苏晏最后一下狠狠踢在了酒坛上,嗷一声就抱着脚蹲下来,痛泪不由自主地涌出眼眶。

豫王把他拉着坐在自己身边,脱靴摸了摸他的脚趾,说:“骨头没事,痛过这会儿就好了。下次踢人踢准一点,别反把自己折进去了。”

苏晏怀疑他借机揶揄,更是气不打一处来,“你大半夜拉我出来,是想直接把我气死,然后就地挖坑埋了是吧?!”

豫王伸长胳膊,搭住他的肩膀往自己这边一揽,是个十分肝胆相照的姿势,“怎么可能。哪天我要是被逼急了,憋疯了,做出什么自寻死路的蠢事,还得劳烦你事后帮我说说情,让皇兄别给我埋皇陵里,我不想死后还要被他圈着。送我的骨灰去大同吧,往长城底下一埋,就算变成孤魂野鬼,也会继续披甲执锐守国门。”

仿佛兜头一盆水,浇熄了满腔怒火,苏晏从这番话中听出了深深的厌倦与玉碎的决心,不禁皱眉道:“何至于此!就算你真的对京城深恶痛绝,将来未必没有离开的机会,主要是要让皇爷信任你。”

“不是对京城,而是对这种永远被防备、被圈养的生活深恶痛绝。至于皇兄的信任……”豫王轻笑一声,“或许真有那么一天吧,十年后,二十年后,当我白发丛生、髀肉渐长,拿不动槊也骑不了马的时候,或许就能回到封地了。”

因为坐着也比苏晏高,他向侧下方歪过头,用一种不太舒服的姿势,把头靠在苏晏的肩膀上,不胜酒力般闭上双眼,呢喃道:“笛声消失,人舒服多了,但梦却一直在做。

“昨夜我梦见初见韩奔的情景了。还有他头一回随我上战场,就差点与我一同折在乌兰山脚下,再也回不来。”

“乌兰山……”苏晏觉得这个地名有点耳熟,似乎在哪里见过。

“对,乌兰山。”豫王平静而简洁地说起,自己当年率领过的黑云突骑。

苏晏越听越觉得似曾相识,最后蓦然想起——这不是赫赫有名的“乌兰山遭遇战”吗?以寡敌众的经典战役,教科书级别的临阵判断与指挥技巧,军事论坛上众人热议的题材。可惜指挥官佚名,在历史长河中没有留下任何水花。之后在北漠与大铭的边界,还有几场极为精彩的战役,风格像出自同一人的手笔,可惜史书上也语焉不详。

他原本猜测,这指挥官是不是犯了什么政治性错误,在统治者的授意下,被刻意抹杀掉了功绩。万万没有想到,指挥官就是豫王朱栩竟——不,应该说是代王朱槿城!

卧槽……我旁边这个半醉不醉要死要活一根淫棍满嘴骚话的男人,就是我曾经憧憬过的佚名战神!

苏晏觉得三观有点崩塌,任由豫王靠着他的肩膀,五味杂陈说不出话。

豫王发出了梦呓般的低吟:“夜阑卧听风吹雨……”

“……铁马冰河入梦来。”苏晏终于接受了这个掩埋于历史尘埃中的真相,怜悯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,“我收回之前说过的话,不是‘将来未必没有离开的机会’,而是‘将来肯定没有离开的机会’。”

因为你是战神,也是无名氏。是不被允许在史书上留名的人。

豫王发出了抽气般的笑声,像自嘲又像失望:“连你也这么认为,看来这就是天意。”

苏晏单手拎起酒坛——失算了,单手拎不动,改双手抱起——灌了自己几口酒,又把坛口凑到豫王嘴边,“来,喝光这坛酒,哥来告诉你什么叫‘我命由我不由天’。”

“哥?你叫我还差不多。”豫王睁眼嗤笑,还是把整坛酒都喝了,然后将酒坛骨碌碌地踢出去。

苏晏打了个酒嗝,说:“就是哪怕你被花盆砸碎了脑袋,依然能创造奇迹,重新开始另一个人生。”

“说的是谁?”豫王问,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醉意。

苏晏晕乎乎地笑:“是个不想死的普通人——朱栩竟,你真的想死?无论玉石俱焚,还是以卵击石?”

豫王沉默片刻,答:“不想。我想回边关。”

“总有机会的,再耐心等等……别折腾你老哥,他够操心的了……”后面的话变成了听不清的叽里咕噜,苏晏在即将失去意识前突然惊醒,叫道:“我不要睡在野地,更不要和你睡一起……送我回屋去!”

豫王犹豫后起身,把他也拔起来。

斗篷歪了,衣领被拉扯得有些散开,锁骨处那枚新鲜的吻痕暴露了出来。

沈柒重伤,荆红追失踪,能干出这事的,只剩下宫里那个老的……也许是小的……豫王无声地咒骂了一句,面上寒气慑人。

苏晏此刻在清醒与醉意之间反复横跳,大概面对前科犯心里到底还是警惕的,见对方目光不善,连忙整理衣襟,把斗篷裹得严严实实,抬脚沿着官道往城门方向走。

他得走到天亮才能回得了家。豫王忙上前把人一挟。

苏晏抢在在他飞掠出去之前叫了声:“老司机开稳点,我晕车。”